1923年12月,胡适在东南大学作了一场讲演。甫一开场,他便悲呼:“书院之废,实在是吾中国一大不幸事。一千年来学者自动的研究精神,将不复现于今日了。”
让胡适痛心疾首的,正是清末“书院之废”。
传统书院始于唐末,兴盛于宋,明代曾复兴。戊戌变法之后,维新派掀起教育变革,倡导建立新学校、新制度,中国古代书院制度由此画上了句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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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中国古代极具特色的教育与文化机构,书院的价值永恒地印刻在了历史时空中。从一方庭院的流变当中,我们能够窥见怎样的文脉传承?
一
中国古代教育史,大致沿着两套系统运行,即官学与私学。传统书院许多虽为官办,但总体来看仍为私学一脉,属于私学教育发展的高级形态。当官学名额有限或统治者无暇顾及兴学设教时,民间私人主持创办的书院就成为了重要补充。
中华民族尚学,各地曾涌现出不少著名书院,如湖南石鼓书院、湖南岳麓书院、河南应天书院和嵩阳书院、江西白鹿洞书院,等等。数据统计,中国历代创建的书院共有7525所,至今仍存遗址400多所。
宋代被称为“读书人的天堂”,讲学之盛古所未有。南宋“东南三贤”之一吕祖谦曾说:“国初斯民,新脱五季锋镝之厄,学者尚寡。海内向平,文风日起,儒生往往依山林,即闲旷以讲授,大率多至数十百人。”
从吕祖谦及其文《白鹿洞书院记》中,我们至少看出两点信息。其一,北宋初年,五代时期连年战乱结束,官学废弛,书院日渐兴起;其二,许多书院由私人组织,聚书收徒,讲学传道,地点多在山林僻静处,但规模不小。
浙江是书院大省,浙江人对书院不陌生。浙江各地如杭州万松书院、绍兴稽山书院、台州上蔡书院、金华丽泽书院,永康五峰书院,等等,都曾享誉一方。
我们熟知的爱情故事“梁祝”,改编自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的小说《同窗记》。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哪“同窗共读整三载”?就在西湖边的万松书院。这里曾堪称浙江最高学府,始建于唐代。万松书院其名,取自白居易的“万株松树青山上,十里沙堤明月中”。白居易对西湖的爱是众所周知的,他爱“绿杨阴里白沙堤”的春日,大概也爱凤凰山岭夜里的意境。
“儒学之盛,称于东南”,越州,也即今天的绍兴,有此名头,与当时的稽山书院不无关系。1038年,范仲淹出任越州知州。任职不过一年多,他就烧了两把“大火”:一是挖清白泉以表从政之道,二是开办稽山书院,邀请名师讲学。稽山书院就曾留下朱熹、王阳明、黄宗羲等许多名人的足迹。
稽山书院图 图源:稽山书院
二
袁枚在《随园随笔》中说:“书院之名,起于唐玄宗之时,丽正书院、集贤书院皆建于省外,为修书之地。”实际上,书院远不只是“修书之地”。
读书、藏书、教书、编书、刻书、祭祀......书院集聚着众多功能。用如今的概念来说,可谓涵盖了图书馆、学校、出版社、研究院等机构的功能。笔者认为,概括而言,书院的意义离不开三个方面:培养人才、营造学风、孕育思想。
先说培养人才,也即教书传道,促进教育事业的发展。千百年来,书院承担着培育英才的重任。古人有言:“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,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,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。”唐宋以来,许多大儒、贤达人士都与书院密切相关。
比如绍兴府山脚下的稽山书院,“四方受业者众多”。据万历《绍兴府志》记载,由于当时学生太多,书院采取选拔制,择优录取,并每月给学生提供膳食津贴。
当时很多学生奔着王阳明而来。他的讲学风格,被形容为“流风所被,倾动朝野”,教学效果也十分显著。他的学生这样记录:“诸生每听讲,出门未尝不踊跃称快,以昧入者以明出,以疑入者以悟出,以忧愤愊忆入者以融释脱落出。”
再说营造学风。评判某个地方古时候文化发展水平的标准,可以参考此地书院的数量;看一个朝代崇学尚读与否,也可以参考当时书院的数量多寡。
以宋代的浙江为例。历史上,浙江书院数量曾一度居全国前列。比如,宋时,书院最多的是江西,有224所,浙江以154所排在第二。
当时,中国经济中心由北方转移至南方,书院也随之南移。当时,吕祖谦创办了金华丽泽书院,是南宋四大书院之一。理学大师朱熹将长子朱塾送到吕祖谦门下学习,还特别叮嘱孩子,“事师如事父,凡事咨而后行”。
最后说说孕育思想。纵观书院发展历程,一大批鸿儒大师在不同时间段积极参与,期间不同观点兼收并蓄,不同流派相互借鉴,使得思想学问得以创新传播。
比如,当时浙江就形成了“金华学派”“永康学派”“永嘉学派”,合称“浙东学派”。各具特色的学术流派,培育出百家争鸣的学术氛围。
丽泽堂
三
众所周知,中华文明是全世界唯一一脉传承至今没有中断和消亡的文明。究其原因,我们自带的崇文、尚学、重教的基因是牢固的支撑。孟子说:“夏曰校,殷曰序,周曰庠;学则三代共之,皆所以明人伦也。”《礼记·学记》说:“建国君民,教学为先。”我们以教育作为立国的根本,书香故事未曾断流。
具有中华特色的书院文化,体现了修身、治世的儒家思想,将读书与育人相提并论的教育理念,推崇学术思想创新的办学环境,在中国古代教育史和绵延不绝的中华文脉传承中,刻画出无可替代的一笔。
以浙江来看,古色古香的书院,见证了浙江历来重教育、重人才之风的传承和学术精神、人文精神的涵养。比如,万松书院,因被康熙写下过“浙水敷文”的匾额一度被改称为“敷文书院”。“浙水敷文”四字,刻画出浙江文风蔚然的景象。
而今,书院的文化生命力该如何更好地接续传承?正如有学者说,传统书院应该结合时代特点服务当下,我们需要在恢复书院原貌的基础上,传承其文化特质和教育特质,打响文化品牌,赋能地方文旅发展。
笔者以为,书院文化的复兴,当与国学教育结合,与现代教育结合,与学术创新结合,真正成为知识传播的场所。书院精神的传承,当从书院“活”起来开始。
比如,坐落于湘江西岸岳麓山脚下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,将传统书院教育中的优秀文化融入现代大学教育中,走过千年风雨,依然琅琅书声不绝,至今依然引得市民游客纷纷打卡,感受湖湘文化。
岁月悠悠,历经1000多年历程,在寒来暑往中,传统书院的功能如今早已被现代学校所取代,但传统书院那历经时光淬炼的人文精神并不因时代变迁而消逝。
“人事有代谢,往来成古今。”希望孕育了一位位先哲鸿儒、传承了一代代之江文脉的浙江书院,也能继续焕发新光。